摘要：法国释意学派的口译理论，关注的是口译的意义传递现象。根据释意派口译理论，口译包括三个主要程序：原语理解、脱离原语词语外壳和译语表达。而贯穿这三个程序、使其有机地连接并形成工作链的是“信息意义”，口译过程是释意过程。本文运用释意派口译理论对今年“两会”中外记者招待会现场口译实例进行评述和分析，进一步说明口译的释意性，并据此探讨为实现口译释意过程而设计的训练方法。

　　关键词：释意理论 意义 脱离词语外壳 训练

　　Abstract： The Interpretative Theory originated in France focuses on the conveyance of the deverbalized intended meaning (the sense) derived from the context in the course of interpreting， which comprises three stages － comprehension， deverbalization and reformulation. This article discussed the application of the theory in Chinese-English interpreting with examples taken from the press conferences of the "Two Sessions" held this year， followed by recommendations for interpreter training.

　　Key Words： interpretative theory， sense， deverbalization， training

　　1.　口译的释意性

　　以巴黎高等翻译学校和塞莱斯科维奇为代表的法国释意学派，在对口译实践的观察和分析基础上建立了释意派口译理论。该理论的研究对象不再只是语言，而是口译的意义传递现象。塞莱斯科维奇认为，“翻译的对象应该是信息内容，是意义，而不是语言。”[1] 根据释意派口译理论，释意翻译是意义对等翻译，不同于排除语境的语言翻译（字词对应翻译）[2]。口译的释意性实质还可从“口译”的英语动词“interpret”的双重词义上得到佐证。

　　所有的英语权威词典都给出了“interpret”这个动词的两个主要词义，即：“把一种口头语言变成另一种口头语言”和“理解和解释意义”。在《朗文当代英语词典》(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 Longman Group Limited 1995) 中：interpret ①把一种口头语言变成另一种口头语言；②解释意义（原文从略，下同）。在《牛津高阶现代英语词典》(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of Current English，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中：interpret ①(v.t) 解释难懂的意义；表明或体现某事物的内涵；②(v.i) 口头把一种语言译成另一种语言。在《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辞典》(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 for Advanced Learners， Bloomsbury Publishing Plc 2002)中：interpret ①(v.i) 把某人用一种语言所说的话用另一种语言翻译出来，以便于其他人理解；②(v.t) 解释某事的意义。虽然上述三本英语权威词典中interpret的这两个词义的排列顺序不同，但其基本含义是“解释意义”是不容置疑的。这一点在“interpret”的名词形式“interpretation”的词条中尤为明显，在这些词典中“interpretation”都无一例外地失去了“把一种口头语言变成另一种口头语言”的含义。在《朗文当代英语词典》中：interpretation (n.) 试图解释(an attempt toexplain)。在《牛津高阶现代英语词典》中：interpretation (n.) 解释(explanation)。在《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辞典》中：interpretation (n.) 对某事的意义或重要性作出的解释(an explanation of the meaning or importance of something)。

　　由此可见，没有释意就没有口译。优秀的口译译员必须做到透彻理解原语的意义并用译语对原语意义进行完整转达。本文将运用释意派口译理论对2006年“两会”中外记者招待会现场口译的几个实例进行评析，旨在进一步说明口译的释意性，并据此探讨为实现口译的释意目的而设计的训练方法。

　　2.　记者招待会现场口译实例评析

　　在2006年3月7日举行的十届全国人大第四次会议的记者招待会上，外交部长李肇星就国际形势和我国的对外政策回答了中外记者的提问。同年3月14日十届人大第四次会议闭幕后，温家宝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中外记者，并回答了他们提出的问题。下面的六个实例均选自笔者对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的这两次记者招待会的录音：

　　2. 1〔实例1〕： 口译释意中的要点整合

　　李肇星外长回答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提出的有关中国与发展中国家关系的问题：

　　李外长：我也访问了一个人口很少的国家，叫佛得角。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对我很热情，又特别客气。不断地说：“啊，我们国家很小很小。”我被他们的谦虚态度所感动，但我也诚恳地告诉佛得角朋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国不在大，热爱和平，主持公道就好。”

　　译员：And I also visited a country with a very small size of population， called CapeVede. I was received with tremendous warm and kindness there. The people there were very modest. They kept telling me that our country is very small. But in spite of their modest attitude， I told them sincerely that as an old saying goes in China： A mountain， no matter how high it is， if it is blessed with a touch of divine， it will be well-known. And a country， no matter how big it is， if it can uphold peace and justness in the world， it will be a good country.

　　李外长：What matters with a mountain is not its height. And what matters with a country is not its size.

　　〔评析〕李外长在这段话中借用了刘禹锡《陋室铭》中首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并将其引申到国际关系的类比中（见上文中加点部分）。由于现场时间压力，译员尚未透彻理解这句话意义就采用了字词对应的方式翻译（即释意派所言的语言翻译[2]）。虽然从表面上看，译员把每个词每句话都译出来了（英语斜体标示），但稍一推敲，就可以看出译文所表达的并非是原语的信息意义。显然，李外长也感到译员没能准确传达出他想要表达的意义。所以，译员话音刚落，李外长立即对此进行了重译（斜粗体英语部分）。李外长的译文清楚地表明，他没有采用字词对应的翻译方式，而是直接传达了原语的信息意义（即释意派所言的释意翻译[2]）。

　　2. 2〔实例2〕： 口译释意中的文化考虑

　　李肇星外长回答中央电视台记者提出的有关公民海外旅游的问题：

　　李外长：为以防万一，你最好能了解离你到的地方最近的中国大使馆或者总领事馆的电话，一旦出事，你可以放心，中国驻有关国家或地区的大使馆或者总领事馆，会全力以赴、会依法为你提供帮助。

　　译员：And what you could do， beside that if you are the unlucky one is you could find the telephone numbers of embassy and consulate general the closest to you. So whenever there is an incident you could ask for help from our embassy and consulate general. Our people will surely go all out to give you lawful protection.

　　〔评析〕译员对原语中的加点部分有透彻的理解，并采用释意翻译的方式给出了流畅准确的译文。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把“为以防万一”译成“if you are the unlucky one”；在译语中并没有给出“你可以放心”这个小句的语言形式，而是将其含义融入到后面的译文中；把“依法为你提供帮助”直接释意为“to give you lawful protection”。这样的处理方式，兼顾了中西方思维方式的差异和汉英两种语言表达方式的差异。这也正是释意派理论所推崇的。根据释意派口译理论，译员在口译过程中必须考虑两种语言和文化背景下交流双方的接受效果[3]。

　　2. 3〔实例3〕： 口译释意中的情感传达

　　李肇星外长回答英国路透社记者提出的有关中美贸易的问题：

　　李外长：实际上，很难说得清楚什么叫军用，，什么叫民用。比如说这杯茶，我和姜恩柱主任委员喝了就是民用，要是当兵的喝了就是军用，说得清楚吗？

　　译员：Actually， it would be very difficult to distinguish from military purposes and civilian purposes. Just take the cup of tea in front of me as an example. If I and Chairman Jiang drink this tea， it will be rendered as for civilian use. But if a soldier drinks this tea， then the tea becomes for military use. So it is very difficult to have a clear definition of this term.

　　〔评析〕原语中加点的部分是汉语中常用的反问句。汉语中的反问句形式上相当于英语中的修辞疑问句。但在修辞功能上却不尽相同。汉语中的反问句通常是为了加强语气，如原语中“说得清楚吗？”是为了强调“说不清楚”。而英语的修辞疑问句还具有缓和语气的功能。因而，译员采用释意的方式把这句反问句直接译成了陈述句，既避免了歧义，又达到了准确传达原语信息意义（包括情感信息）的效果，正如释意派口译理论所强调的：译员在口译过程中必须考虑如何准确地传达原语话语者的思想、意象、情感等信息[3]。

　　2. 4〔实例4〕： 口译释意中的句法重组

　　李肇星外长回答英国路透社记者提出的有关中美贸易的问题：

　　李外长：你的问题富有战略眼光，你问到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后的中美关系。

　　译员：Your question shows that you are a person with a strategic perspective， because you asked about the outlook of Sino-US relations in ten or twenty years' time.

　　〔评述〕这句话自然不能采用字词对应的翻译方式。“问题”不可能有“战略眼光”，是提出问题的人有“战略眼光”。理解了原语真正的意义，译语的表达就准确清晰了。

　　2. 5〔实例5〕： 口译释意中的语义解释

　　新华社记者向温家宝总理提出有关教育的问题：

　　记者：在您的报告中，教育是个亮点，尤其是义务教育，提出了从今年起实行“两免一补”的政策。

　　译员：We can see that education figures quite prominently in your government's report， particularly the compulsory education. We know starting from this year， the government is going to exempt the tuition and miscellaneous fees for the rural poor students receiving compulsory education and government is also going to give subsidies to the students attending schools from poor families.

　　〔评析〕这种用数字词组来概括一个政策、一种观点等的表达法是汉语的一大特色。从上个世纪的“三反”、“五反”、“四清”、“五讲四美三热爱”到现在的“三个代表”、“三农”、“八荣八耻”等等，不一而足。所以，当“两免一补”出现在记者的提问中时，国家的一流译员自然是成竹在胸了。现场译员毫不迟疑地直接解释了“两免一补”的确切意义，根本没有对“两免一补”这个词组本身进行字词对应的语言翻译。口译的释意性在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佐证。

　　2. 6〔实例6〕： 口译释意中的逻辑加工

　　温家宝总理回答新华社记者提出的有关教育的问题：

　　温总理：在这里，我特别想强调一下平民教育，因为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平民。平民的素质关系到一个国家整体国民的素质。我们有13亿人口，有9亿农民，平民的比重更高。

　　译员：Here， I would like to give the stress and the importance to the education for the general public. Most of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are ordinary people and belong to the general public. I think the competence of the general public is a direct reflection of the overall competence of the country. China is a country with a population of 1.3 billion and 900 million of the Chinese people live in the countryside. So we have even a bigger proportion of our people receiving ordinary education.

　　〔评析〕原语中加点部分是现代汉语中的流水句：小句之间没有连词，其逻辑关系则一目了然，这也是汉语的“意会”魅力所在。但英语讲求的是“言传”，由语言形式体现逻辑关系。因此，译员必须透彻解读汉语小句之间的逻辑关系：它们并非并列关系，“有13亿人口”和“有9亿农民”是包容关系，前两个小句和最后一小句之间是因果关系。译员在理解原语真正内涵的基础上进行口译，自然不是字词对应的语言翻译，而是传达原语整体信息意义的释意口译（译文斜体部分）。这也正说明释意派口译理论中关于“意义”的定义：言语的意义在口译活动中就是指“话语语篇的整体意义”[3]。

　　从以上实例的评析中，可以看出，译员在口译过程中并不拘泥于原语的语言形式，而是充分考虑到原语发布的情境并融入自己的相关知识，透彻地理解原语的信息意义，摈弃字词对应的翻译方式，集中精力搜觅合适的词语在规定的时间内传达语境中的特定信息意义[4]。

　　3.　口译的释意训练方法

　　巴黎释意派强调口译的过程是释意的过程。原语理解是对“意义”的感知，脱离原语词语外壳是对“意义”的抽取，译语表达是对“意义”的传达。这三大程序中，原语理解和译语表达两个程序是人们可以直接观察到的，一般说来难以直接观察到的是“脱离原语词语外壳”程序，因为这个程序，作为从原语信息贮存到译语表达过渡的某种中间状态，是一种内化性质的半自动或自动思维现象。但“脱离原语词语外壳”程序留住了原语的信息意义，摆脱了原有的语言载体——语言形式，为用新的语言载体——译语语言形式还原信息意义做好准备。可以说，正是这个中间状态的程序体现了口译释意的理念和释意派口译理论的特点。

　　由于“脱离原语词语外壳”这一程序既是原语理解的结果，又是译语表达的基础，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口译教学中的释意训练方法应以“脱离原语词语外壳”为主轴来进行设计。“意义”在口译活动中指的是话语的整体意义，是融语境、主题和其它语言或语言外信息为一体的实际应用意义[3]。所以，在口译释意训练中，注意力要始终指向原语信息的整体，要学会对原语的内容进行思维加工。口译释意训练可采用下述三种方法：

　　3. 1 原语讲稿——分析归纳训练

　　在规定的时间内阅读原语讲稿，并对讲稿进行迅速的逻辑分析，归纳信息要点；用符号（不要用文字）标出这些要点的逻辑关系；再用原语将这些要点和逻辑关系转述出来，只需讲出大意，但层次必须分明。

　　3. 2 原语理解——词语脱离训练

　　这项训练包括两部分： 1）听辨并理解汉语演讲，然后用汉语说出大意。2）听辨并理解英语演讲，然后用汉语说出大意。在这两部分训练中必须注意：① 无论原语是汉语还是英语，大意复述均采用汉语，以避免在听辨英语演讲时把注意力集中在英语词汇的应用上。尤其要避免从单词入手，进行逐词的翻译。② 复述必须是在理解和记忆的基础上对原语信息的再现，要保证原语信息无遗漏、无篡改，无创造。③ 复述要迅速及时、要抓住实质性内容，意义层次要分明，逻辑关系要清晰。

　　3. 3 译语表达——语句复释训练

　　这项训练类似于语言教学中的“释义（Paraphrasing）”训练，但语言教学中的“释义”是在单语层次上进行的。口译译语表达的语句复释训练是在双语间进行的，在听辨、理解和记忆原语信息的基础上，迅速准确地用译语语言形式来重复释意原语的信息点，包括对原语的某个概念或专有名词的解释，原语中修辞内涵的传达等。在这项训练中，需要考虑两种语言的不同文化背景下思维方式的差异，以及由此产生的语言表达方式的差异，并考虑到与话题相关的知识、语境等诸多因素，及原语发布者与译语接受者之间可能存在的“文化空缺”等等。

　　总之，意义是口译的目的，释意是口译的实质。因此，释意训练要贯穿口译训练的始终。尤其在每个主题口译训练开始之前，要选用针对此主题的释意训练材料（叙述、介绍、论证等文体，要求有一定的难度），逐项进行讲稿分析归纳、原语词语脱离和译语语句复释的训练。这样做，能强化“释意”意识，在不断的实践中理解“释意”的内涵，以便尽快进入口译职业角色，在日后的口译活动中应对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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