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何其芳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呵，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本是林叶和夜风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你一定来自那温郁的南方！

告诉我那里的月色，那里的日光！

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

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

我将合眼睡在你如梦的歌声里，

那温暖我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

请停下，请停下你疲劳的奔波，

进来，这儿有虎皮的褥，你坐！

让我烧起每一个秋天拾来的落叶

听我低低地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声将火光一样沉郁又高扬，

火光一样将我的一生诉说。

不要前行！前面是无边的森林，

古老的树现着野兽身上的斑纹，

半生半死的藤，蟒一样交缠着，

密叶里漏不下一颗星星。

你将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

当你听见了第一步空寥的回声。

一定要走吗？请等我和你同行！

我的脚步知道每一条平安的路径，

我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

再给你，再给你手的温存！

当夜的浓黑遮断了我们，

你可以不转眼地望着我的眼睛。

我激动的歌声你竟不听，

你的脚竟不为我的颤抖暂停！

象静穆的微风飘过这黄昏里，

消失了，消失了你骄傲的足音！

呵，你终于如预言中所说的

无语而来，无语而去了吗？

年轻的神？

一九三一年秋天，北平

Prophecy

HeQifang

Ithas finally arrived—that heart-throbbing day.The sound of your footsteps, like the sighs ofthe night,

Ican hear clearly. They are not leaves whispering in the winds

Northe fawns darting across a lichened pass.

Tellme, tell me in your singing voice of a silver bell,

Areyou not the youthful god I heard about in a prophecy?

Youmust have come from the warm and exuberant south,

Tellme about the sun there, and the moonlight,

Tellme how the spring air blows open the hundreds of flowers,

Andhow the swallow lovingly clings to the window twigs.

Ishall close my eyes to sleep in your dreamy songs—

Suchcomfort I seem to remember, and yet seem to have forgotten.

Stopplease, pause in the middle of your long journey

Tocome in. Here is a tiger-skin rug for you to sit on.

Letme light up every leaf I have gathered in autumn,

Listento me singing my own song.

Likethe flame, my song will dip and rise in the turn, again

Likethe flame, will tell the story of the fallen leaves.

Don’tgo forward, the forest ahead is boundless,

Thetrunks of old trees show stripes and spots of the animals.

Theserpentine vines intertwine, half dead and half living,

Nota single star can fall through the dense foliage above.

Youwon’t dare to put your foot down a second time, when you

Haveheard the empty and lonely echo of your first step.

Mustyou go? Then, let me go with you.

Myfeet know every safe trail there is.

Ishall sing my songs without stop,

Andoffer you the comfort of my hand.

Whenthe thick darkness of the night separates us,

Youmay fix your eyes on mine.

Youpay no heed to my excited songs,

Yourfootsteps halt not for a moment at my trembling self.

Likea breeze, soft and serene, passing through the dusk…

Itvanishes, and vanished are your proud footsteps.

Ah,have you really silently come, as in the prophecy,

Andsilently gone, my youthful g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