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 《为谁》

这几天秋风来得格外的尖厉：

我怕看我们的庭院，
树叶伤鸟似的猛旋，
中著了无形的利箭——
没了，全没了：生命，颜色，美丽！

就剩下西墙上的几道爬山虎：
它那豹斑似的秋色，
忍熬著风拳的打击，
低低的喘一声乌邑——
「我为你耐著！」它仿佛对我声诉。

它为我耐著，那艳色的秋萝，
但秋风不容情的追，
追，(摧残著它的恩思惠！)
追尽了生命的余辉——
这回墙上不见了勇敢的秋萝！

今夜那青光的三星在天上
倾听著秋后的空院，
悄俏的，更不闻呜咽：
落叶在泥土里安眠——
只我在这深夜，啊，为谁凄惘？

For Whom?
Hsu Chih-Mo

These days the autumn wind blows very chill.
I fear to see in our courtyard
Leaves rolling fiercely about like wounded birds,
Hurt by invisible arrows—
Perish, all perish: beauty, colour, life.

Only the creeper on the western walls
Retains his hue, like spots on leopard skin,
Bearing the buffets of the wind
His sobs and moans are scarcely audible.
“I am suffering for you,” he seems to say.

He is suffering for me, the comely creeper!
Pitiless, the autumn winds drive on,
(Destruction is their mercy!)
Drive to the ultimate flicker of life’s flame.
Soon the brave creeper from the walls has vanished.

In the sky tonight three stars with greeny gleams
List to the empty courtyard after autumn.
All’s quiet, not a sob or wail is heard,
The fallen leaves lie resting in the mud, —
Alone tonight, for whom do I feel so sad?